第十六章 抉择(1945-194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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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投降的消息传到后山营地时,泽喜正在磨刀。

那是把日本军刀,是去年打伏击时缴获的。刀身有血槽,刀刃锋利。他磨得很慢,很仔细,像在砌墙,一板一眼。

“四哥!日本人投降了!”陈小狗举着报纸冲进营地,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泽喜的手停了。他抬起头,看着陈小狗,看着那张报纸,看了很久,才说:“知道了。”

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陈小狗都愣了。

“四哥,您……您不高兴?”

“高兴什么?”泽喜放下刀,站起来,“高兴死了那么多人,终于赢了?高兴这八年,总算熬到头了?”

陈小狗不说话了。他知道,四哥心里苦。死了多少兄弟,流了多少血,才换来这“赢了”两个字。可赢了之后呢?日本人走了,国民党和共产 党,该打起来了。

“让弟兄们收拾东西。”泽喜说,“明天,下山。”

“下山?去哪儿?”

“回店子上。”

“可店子上现在是废墟……”

“废墟也得回。”泽喜说,“那是咱们的家。”

第二天,泽喜带着八十多人,下了山。

店子上确实成了废墟。墙塌了,房子烧了,到处是弹坑,是尸骨——有些还没埋,在太阳底下发臭。

乡亲们陆陆续续回来了,看见家的样子,哭的,骂的,发呆的。长安也回来了,带着媳妇易秀兰——她抱着刚满月的儿子,站在王家老宅的废墟前,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四叔,”长安走过来,眼圈红红的,“这……这还能住人么?”

“能。”泽喜说,“墙塌了,再砌。房子烧了,再盖。人在,家就在。”

他开始带着人,清理废墟,重建家园。砖是现成的——那些炸塌的墙砖,还能用。木料去山里砍,灰去河边挖。一天天,废墟上慢慢立起了新的房子,新的墙。

可这墙,砌得不安生。

九月,刘德贵又来了。

他现在是襄阳县保安团团长,日本人走了,他这“抗战有功人员”官升一级,实权在握。这次来,带了更多的兵,一个连,一百多人,浩浩荡荡。

“王营长,”刘德贵很客气,甚至还下了马,“听说你在重建店子上,好事啊。上峰有令,要在鄂西北建一道防线,防共军南下。店子上是咽喉要道,要建个永久性工事。这工程,我想交给你。”

泽喜心里一沉。建工事,防共军。这是把他往国共内战的战车上绑。

“刘团长,”他说,“我这点人,这点枪,守店子上可以。可要建永久工事……”

“人,我给你调。枪,我给你发。钱,我给你拨。”刘德贵说,“只要你答应,要什么有什么。建成了,你就是保安团三营营长,军衔中校,驻守店子上。怎么样?”

泽喜沉默了。他知道,这是站队的时候了。站国民党,有钱,有枪,有官当。站共产 党,穷,苦,还可能掉脑袋。

他想起了李向阳,那个八路军的指导员。人不错,可穷。想起了那些八路军战士,面黄肌瘦,可眼神坚定。

可坚定有什么用?这世道,是枪杆子说了算。

“行,”他说,“我干。”

“好!”刘德贵拍案而起,“王营长是明白人!来,这是委任状,这是经费,这是图纸。一个月,工事要建好。建好了,你就是中校营长!”

工事开建了。

刘德贵说话算话,调来了工兵,运来了水泥、钢筋、铁丝网。泽喜亲自监工,按国军标准,在店子上周边建起了碉堡群、壕沟、雷区。

他用了“蝎子倒扒墙”的法子砌碉堡,墙厚三尺,能扛75毫米山炮直射。壕沟深两丈,底插竹签,浇粪水。雷区布了三道,用缴获的日本地雷。

工事建了一个月,建成了。刘德贵来验收,很满意。

“王营长,你是个人才。”他拍着泽喜的肩,“这工事,比国军正规军建的还好。从今天起,你就是中校营长,驻守店子上。记住,这儿是襄阳的东大门,不能丢。”

“是。”

泽喜穿上中校军服,站在碉堡上,看着这片他守了八年的土地。店子上,王家老宅,那堵高墙,那些新坟。

现在,他又要在这儿打仗了。打谁?共产 党。

这是他的家,他的根,他得守着。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国共内战全面爆发。

鄂西北成了战场。共产 党的军队南下,国民党的军队北上,在襄阳一带拉锯。

泽喜的第三营,守在店子上,像颗钉子,钉在共产 党的南下路线上。

四月,共产 党的先头部队来了,一个团,一千多人,要打开店子上这个口子。

战斗打响了。

共产 党的炮很猛,可泽喜的工事更硬。碉堡扛住了炮击,机枪封锁了道路,地雷炸翻了冲锋的士兵。

打了三天,共产 党没打下来,撤了。

刘德贵来电嘉奖:“王营长英勇善战,守住要地,记大功一次,赏大洋一千。”

钱,泽喜分给了弟兄们。功,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守住了,没人死。

这就够了。

可这仗,没完。

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七月,襄樊战役打响了。

这次不一样,共产 党的主力来了,一个师,五千多人,配了重炮,要强攻店子上。

战斗打了七天七夜。泽喜的第三营,三百多人,打得只剩八十几个。弹药打光了,粮食吃完了,援军没来。

“营长,师部急电!”传令兵冲进来,“援军受阻,你部相机突围,向武汉方向集结。”

相机突围。泽喜看着电报,笑了。突围?往哪突?

“让弟兄们集合。”他说。

八十多个人,站在阵地上。一个个衣裳破烂,眼神木然。

“弟兄们,”泽喜开口,“师部命令,突围,往武汉撤。愿意跟我走的,走。不愿意的,把枪放下,换老百姓衣服,自己想办法回家。”

没人说话。良久,一个老兵开口:“营长,我家在襄阳城里,我娘还在……”

“想回家的,现在就走。”泽喜说。

走了二十几个。剩下的六十来人,跟着泽喜,从后山小路撤退。

撤退的路,比打仗还难。

共产 党的搜索队就在附近,枪声时远时近。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钻山林,过野地。饿了,挖野菜,抓田鼠。渴了,喝沟里的脏水。

走了十几天,到武汉。武汉已经乱了,满街都是溃兵,伤兵,逃难的老百姓。

泽喜带着五十几个人——路上又死了几个,走散几个——找到保安团在武汉的办事处。办事处的头儿姓钱,是个胖子,很热情。

“王营长,辛苦了!刘团长交代过了,你们一到,马上安排去台湾。船票都准备好了,明天早上就走。”

“刘团长呢?”

“刘团长昨天坐飞机先走了。”钱胖子压低声音,“现在局势紧张,能走的都赶紧走。你们是功臣,守洪山头有功,上峰特意交代,要好好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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