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神器归宗 第一章:重光工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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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重光工程’追索的,可能就不仅仅是‘文物’了。”沈教授缓缓接口,脸上是罕见的凝重,“有些东西的回归,带来的可能不仅是记忆的完整,还有……我们尚未准备好的、对自身文明源头乃至人类历史的重新认知。”

陈思源深吸一口气。第六卷的征程,就在这样宏大与隐秘、荣耀与未知交织的复杂图景中,拉开了序幕。前方,是让国之重器跨越山海归家的漫漫征途;脚下,却也可能隐藏着通向文明源初迷雾的、幽深而诱人的险径。

【历史闪回线】

北宋宣和年间(约公元1120年),东京汴梁,皇宫禁苑深处的“稽古阁”。

春日煦暖的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巨大的紫檀木长案上。案上摊开着数以百计的卷轴、册页、拓片,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纸香与淡淡的防蛀药草气味。十余位头戴镂头、身着官服的文臣画师,正屏息凝神,在翰林图画院待诏、著名画家米芾的统领下,进行着一项浩大的工程——编纂《宣和画谱》与《宣和书谱》。

宋徽宗赵佶本人,今日也难得地亲临稽古阁。他穿着常服,站在案旁,手指轻轻拂过一幅刚刚展开的唐代韩幹《牧马图》,眼神专注而沉醉。画中骏马神骏非凡,笔力遒劲,设色古雅。“此韩幹真迹,神品也。墨气沉厚,骨法贯通,深得曹霸遗意。”他低声赞叹,随即对身旁记录的官员道,“记下:韩幹,唐长安人,善写貌人物,尤工鞍马。初师曹霸,后自独擅。评曰:骨肉停匀,气韵生动,尽得腾骧之势。”

米芾在一旁躬身道:“陛下法眼如炬。此谱之纂,非仅为罗列藏品,更在品第高下,追溯源流,使后世知我朝文治之盛,艺苑之精,亦为千秋万代存此艺术圭臬。”

宋徽宗颔首。他不仅是皇帝,更是艺术史上罕见的全才,书法独创“瘦金体”,绘画精于花鸟,鉴赏力超群。他主持的这次宫廷收藏整理,规模空前,旨在将皇室历经数代搜集的绘画、书法、古器物进行系统著录、品评和编纂。《宣和画谱》收录画家二百三十一人,作品六千三百九十六轴;《宣和书谱》收录历代书法家一百九十七人,法帖一千三百四十四件。此外,还有《宣和博古图》收录古器物,规模亦巨。

这是一次国家级的文明遗产大盘点与体系化建构。每一件入选的作品,都经过严格鉴定、分级(神、妙、能、逸等),并附有作者小传、艺术风格评述。其目的,固然有帝王个人雅好与彰显文治的成分,但客观上,却为后世保存了极为珍贵的艺术史资料和鉴定标准,是华夏文明自觉整理、传承自身艺术记忆的里程碑。

阁内,官员们各司其职。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古画重新卷起,系上标签;有人伏案疾书,记录徽宗的品评;有人对照旧目录进行校勘;还有人将新近购得或进献的佳作,先行临摹存底,以防不测。秩序井然,却又充满一种对艺术虔诚的静穆气氛。

宋徽宗走到另一侧,那里陈列着一些青铜器和玉器。他拿起一件商周时期的青铜爵,仔细端详其上的饕餮纹和铭文,对随行的学者说:“三代之物,朴拙雄浑,纹饰虽简,而神气完足。制器尚象,以通神明,此先王之道也。当详考其制、其铭、其用,录于《博古图》中,使后人知礼器之源、制度之变。”

他深知,这些器物不仅仅是“古玩”,更是礼乐制度的载体,是文明演进的物证。系统的整理和研究,有助于“复古”以“开新”,为当时的文化建设和政治理想寻找历史依据与审美典范。

这次整理,是华夏文明在鼎盛时期,对自身艺术与物质文化遗产的一次空前规模的“自觉归档”。它建立了一套相对完整的鉴赏、著录和评价体系,深深影响了后世中国的艺术史观和收藏传统。虽然不久之后,靖康之难爆发,汴梁沦陷,这批浩如烟海的宫廷珍藏大半被金兵掳掠北去,散佚毁损无数,成为中国文化史上又一次浩劫。但《宣和画谱》、《宣和书谱》、《宣和博古图》这些编纂成果本身,却因其系统的著录和精审的品评,得以流传后世,成为研究北宋及以前中国艺术与文物的权威典籍,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实物散佚的遗憾。

稽古阁内的阳光渐渐西斜。宋徽宗最后看了一眼满室珍宝与忙碌的臣工,心中或许充满了文化盛世的自得,却也隐隐有一丝对“永保无虞”的渺茫期盼。他不会知道,他倾心整理的这份文明清单,在不久后的战火中将面临何等残酷的离散命运。但那一刻,在这座汇聚了天下精华的殿阁里,一个文明对其自身创造的美与智慧,进行系统凝视、整理与传承的努力,本身就如同一道璀璨的光华,照亮了历史的某个断面。

近千年后,当“重光工程”启动,目标直指那些流散四海的文明瑰宝时,其精神内核,或许正与稽古阁中那份系统整理、珍视传承的文明自觉,遥相呼应。只是,时代已然剧变,追索的主动权和力量对比,也已今非昔比。这一次,文明的“清单”不再仅仅是著录与缅怀,更将是索回与重建的行动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