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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段长常是肆州刺史尔朱荣推荐的镇将。”长史小心提醒说。
“尔朱荣的人,他有什么事?”元叉的身体稍微坐直了一点问。
“是为朝廷的赈济粮而来。”长史毕恭毕敬地回答。
“赈济粮还没送去?”元叉抿了一口茶又问。
“朝中办事的人员一向拖沓,应该还没有下发。”长史略带埋怨的语气说。
“那你去催办一下。”元叉轻轻一挥手说。
“是。”长史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去,但想到谦卑恭敬的高欢,他又转回身,字斟句酌地说:“将军,近来北疆大旱,民心不安,正需要段长常这样的边镇将领出力安抚民心、稳定局势,这些边镇的将领也迫切需要得到朝廷的关怀。”
元叉打了个哈欠说:“你就让段长常的人进来吧。”
长史将高欢领进元叉的会客厅,高欢捧着木箱跟在长史身后,一路上没敢抬头,但他能感觉到将军府的强大气场。
“怀朔镇段镇将的信使到。”
长史刚一禀报,高欢立即扑通跪下,放下箱子,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捧起箱子,举过头顶说:“大人,小的奉镇将之命,特来觐见大人。”
长史接过箱子,捧到元叉面前打开,元叉瞥了一眼,拉长声音问:“你们段镇将可好?”
“回大人,镇将一切安好,只是十分惦记大人。”高欢的态度谦卑,但回答得十分得体。
元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灾情如何?”
“沐圣上的龙恩,托大人的洪福,旱情虽重,但在镇将治理下,全镇一片安定祥和。只不过旱情时长面广,无处筹措粮食。”高欢回答得声音虽不大,但吐字清晰,中气坚实,层次分明。
元叉感到眼前这个小信使非同一般,对高欢有了一点好感,于是夸奖说:“你们镇将忠心为国,对百姓有再造之恩。”
“谢大人褒奖!”高欢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感恩戴德地说:“大人对小的也有再造之恩。”
元叉好奇地前倾身体问:“此话怎讲?”
“家父高树生因被人诬陷下狱,是大人请刘太仆高抬贵手,家父才能安然出狱。大人救了家父一命,对小的就有再造之恩。”高欢充满感激之情地回答。
“高树生?”元叉一时想不起这件事。
长史小声提示说:“将军,前年尔朱荣刺史,曾托您解救过怀荒镇的一名武将,此人就叫高树生。”
“噢,”元叉似乎想起来了,接着又疑问道,“是怀荒的武将,不是怀朔的呀?”
“家父是路过怀荒镇时,被人诬陷的。”高欢解释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条银白色的风领,双手高举着说:“这是家父用猎来的狐狸的腋下皮毛拼制成的风领,特让小的敬献给大人,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长史将风领递给元叉,元叉虽见多识广,但对这条做工考究、无一杂毛的银狐风领,也有些爱不释手,高兴地说:“多亏你父亲有这般孝心,你父亲现为何职?”
“家父曾荣任镇远将军,因生性闲散,早已辞官归隐,乐为野鹤。”高欢直起身说,眼睛清澈明亮,谈吐自信文雅,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跪在地上。
领军将军元叉和将军府长史对眼前这个言谈举止远非一般边塞官吏可比的小信使,都刮目相待,元叉端正坐姿,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国家急需栋梁之才,回去转告你父亲,要勇于任事,为皇上分忧,为朝廷担责。”
“谢大人垂青!”高欢重重地磕头称谢。
走出领军将军府时,高欢心花怒放,他佩服夫人娄昭君,是她精心挑选了这条银狐风领,作为给领军将军的见面礼。
在边塞怀朔镇,侯子鉴率领一百多名灾民到各豪门大户“化缘”,各豪门大户有的积极配合,有的消极应付,有的大方捐献,有的小气施舍,娄家一出手就是一百担粮,另加十头羊,贺拔家仅给了十担粮,还是让并非是主子的小妾侯琴出来张罗的,相反,一些小户人家却能慷慨解囊,刘贵的父亲捐出了家中一半的粮食,市民们你家一斛,我家一斗,你捐一袋粮,我出一盆面,汇集起来也有好几十担救济粮。
当“化缘”队伍来到万俟家时,凶狠的家丁将队伍挡在了大门外,侯子鉴领着灾民们堵住大门,高呼:“赈灾!捐粮!救民!”
家丁报告万俟仵,灾民堵门闹事,万俟仵眉毛倒竖,怒目圆睁,喝令打散灾民。几十名家丁手持木棍冲出来,对灾民劈头盖脸地一顿乱打,灾民被打得嗷嗷惨叫,抱头乱窜。侯景派进灾民队伍中的两名士兵,搀扶着受伤的侯子鉴逃回戍城,戍主慕容绍宗听他们报告后,勃然大怒,下令集结部队,兴师问罪。侯景冷笑地说:“师傅,杀鸡焉用宰牛刀,数万的灾民还淹没不了一个小小的万俟家!”
慕容绍宗欣赏地审视了侯景一会,噗哧一笑说:“还是老弟脑子灵,数万灾民够万俟家喝一壶的。”
“我去发动灾民,师傅还得去向段镇将报告一下,告诉镇将,万俟家的行为太恶劣,灾民已群情激愤,不逼万俟家交出粮食,众怒难平。我们戍城会派兵控制局面,不让事态恶化到不可收拾。噢,等我组织灾民围住了万俟家后,师傅再向镇将汇报。”侯景沉着地安排。
慕容绍宗连连点头赞同。
侯景让侯子鉴将挨打受伤的灾民召集过来。侯景站在一个台子上,面对被打的灾民义愤填膺地喊道:“弟兄们,拒不捐粮还打人的,全镇有几家?”
“就一家。”灾民们气愤地回答。
“万俟家屯粮不捐,可不可恶?”侯景的怒吼声,直插入灾民的心胸。
“可恶!”灾民们愤怒地回答。
“万俟家殴打募捐队,可不可恨?”侯景继续激发灾民。
“可恨!”灾民们怒吼道。
“要不要报仇?”侯景厉声怒问。
“要!”灾民们怒气冲天。
“对,要报仇!”侯景庄严地说,“你们去告诉那边的父老乡亲,万俟家是多么可恶,多么可恨!他们不捐粮,他们殴打人,他们还抢救灾粮。”
“他们没抢我们的粮食。”一个灾民小声说。
“他们抢了!”侯景怒视那个不知好歹的灾民,呵斥道,“我说他们抢了,他们就抢了。他们殴打募捐队,就阻碍了募捐,阻碍了募捐,就等于抢了募捐粮。”
“对,他们打我们就是抢灾民的救命粮食!”侯子鉴大声附和。
“他们抢粮了!”
“他们可恶可恨!”
“去报仇!”
……
侯景见眼前灾民的情绪被激发起来了,暗自得意,他高喊地下令说:“去,叫上所有的灾民,围攻万俟家!”
侯子鉴们很顺利地把灾民发动起来了,傍晚,上万灾民举着火把将万俟家包围得水泄不通。
万俟家惊恐地紧闭大门,万俟仵爬上碉楼,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数不尽的火把,这个凶狠残暴的酋长也被吓得心惊肉跳。
段长常得到报告后,心急如焚,紧急召集人马准备应对暴乱。这时,慕容绍宗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向他报告说:“万俟家太混账,竟然打伤数十个募捐灾粮的灾民,激起众怒,灾民们包围了万俟家,要讨一个说法。”
“绍宗呀!这是要出大事了!”段长常跺脚说,“你不是说能掌握分寸吗?”
“大人勿忧,卑职已派人马控制住了局面,包围万俟家的灾民不敢乱来,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戍城的掌控中。但是对万俟家绝不能轻饶,要狠狠地打打他们的嚣张气焰。”慕容绍宗胸有成竹且郑重其事地说。
“那你还在这干吗?快去现场,绝不能出大乱子!”段长常焦急地催促慕容绍宗道。
“遵命!”慕容绍宗一抱拳,领命而去。
万俟家院外,侯景让灾民们齐声高喊:“惩办凶手!还我灾粮!”
灾民的齐声呐喊震耳欲聋,如惊涛骇浪般将小小的万俟家完全吞没。万俟仵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一名家丁跑来禀报:“老爷,外面传话进来,说再过一个时辰,老爷不交人,不给粮,他们就纵火烧房了。”
“官兵呢?官兵怎么还不来?”万俟仵吼叫道。
“老爷,外面被围死了,出不去人,通知不了官兵。”家丁解释说。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看不见,还需要通知吗?全都耳聋眼瞎了吗?”万俟仵怒斥道。
这时另一个家丁小心翼翼地说:“官兵已经来了,可不是来镇压灾民的,而是来保护他们的。”
“放屁!来保护灾民?反天了!”万俟仵一巴掌将那个家丁打翻在地,怒骂道。
那家丁捂着流血的脸,蜷缩在地上抽搐,不敢发出哭声。
“下贱的奴才,跪起来说,怎么回事?”万俟仵呵斥道。
那家丁赶紧跪着磕头,颤抖着说:“奴才有个亲威在灾民中,是他偷偷告诉奴才的。”
“你敢骗我!他怎么进来的?”万俟仵抬脚再将那家丁踹翻。
那家丁又爬起磕头说:“奴才不敢骗主子,是奴才出去见他的。奴才从人群中发现了他,就悄悄从侧门出去,混进灾民中,找到他,这才打听出来的。”
“他还说什么了?”万俟仵虎着脸问。
“他说他们募捐粮食是得到镇将大人首肯的,他们身后有戍城的几千兵马做靠山,他们不怕主子。他还说…”说到这,那家丁胆怯地偷眼观察万俟仵。
“快说。”万俟仵又是一声怒吼。
那家丁下意识地向后一缩身子,哆哆嗦嗦地说:“他还说,没有吃的,他们横竖都是死,今天,他们拼死也要抢到粮食。”
“老爷,不好了,灾民们正在院外堆放柴草。”一个家丁恐慌地跑来报告。
“火把!他们扔火把进来了!”这时有人惊呼。
“快灭火!”万俟仵大叫。
一阵慌乱后,被扔进来的火把都被熄灭了。
“你,去问他们想要多少粮食。”万俟仵指着仍跪着的家丁说。
“老爷,他们会杀了奴才的。”那家丁哀求地说,双眼充满恐惧。
“你不去,我现在就宰了你!”万俟仵拔出佩刀,瞪着吃人的虎狼眼大吼。
那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那家丁跌跌撞撞地跑回报告:“老爷,他们要一百担粮食,给来包围我们的一万多人,一人一斤粮。他们还要…”
“还要什么?”那家丁的话被万俟仵的吼声打断。
“他们还要、要、要一百两银子,说、说、说给被我们打伤的一百多人,一人一两银子做赔偿。”那家丁结结巴巴地说。
“我宰了你!”万俟仵举刀就要砍那家丁,那家丁抱头鼠窜。
“你去告诉他们,只给五十担粮,五十两银子。他们多要一粒粮食、一纹银子,我就宰了你喂狗。”万俟仵放下刀,冲着那家丁吼道。
那家丁捡得了性命,丢魂失魄地逃了出去。
万俟仵暴躁地在房内来回怒走,众家丁缩身躲靠在墙角门边,惊悸地盯着如一头猛兽的主子。过了好久,那个出去的家丁才终于一步一哆嗦地走进来,惊魂未定地禀报:“他们同意只要五十担粮食,五十两银子,但必须马上送出去,否则就纵火烧房。”
万俟仵猛击一掌桌子,咬牙切齿地厉吼:“送粮给银子!”
那家丁暗自长舒了一口气,他庆幸自己顺利地完成了传话的托付。原来,他是侯景事先让侯子鉴联络安排好的传话人。
在边塞怀朔镇,一场貌似灾民暴乱的风波平稳收场了,戍城外的空地上,数万的灾民已经散去,留下的是他们中的一千多名青壮年,这些青壮年穿上了军装,已升任外兵史的侯景是他们总教官。侯景骑在马上,监督这一千多名新兵训练,他有了统率千军万马的感觉。“不久前,我就统领了上万人围攻万俟仵家,并大获全胜。”侯景暗自得意地想,“其实,当时我掌握着数万人,虽然多数是老弱病残,但人多就是力量。我用少量的粮食,招引来众多的灾民,再利用众多的灾民收集到大量的粮食和银子,现在我可称得上‘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了。”
在京城洛阳,一场真实的兵变也得到了妥善处置,朝廷下令逮捕羽林兵变的八名领头者,判处死刑,余者从犯不予追究,当权的胡太后鉴于引发羽林军千名官兵叛乱的原因,是给事中张仲瑀上的“将武官排除在文官晋升系统之外”的密折,她下诏书,允许武官可以按照资历获得与文官一样的晋升机会。
高欢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同情地望着被绑赴刑场的八名羽林官兵,他听说被叛乱官兵打成重伤的平陆侯张彝,因伤重不治身亡。“张家父子二人的命,要用羽林官兵八条命来抵偿。”高欢望见叛乱官兵被砍头时,内心有些刺痛感,“四命抵一命,太不值了。武将用鲜血和生命保护着国家,文官坐享其成,反过来却要打压武将。我们为国守卫边疆的官兵更委屈,不仅受文官们的排挤,也被朝中各级文武官员蔑视。羽林军应该叛乱,杀了两个高傲自大的文官,朝廷不是不再敢打压武官了吗?看来武人有武人的生存之道,文官再逞能,也斗不过武官手中的刀。”
十几天后,高欢带着朝廷下发给怀朔镇的赈灾粮已运出的喜讯,带着在京城所见所闻和深层的思考,踏上了返回边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