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甲方嫌弃的“太国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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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纪元”开幕式火了。

穹顶那座“未完成的城”在网上刷了屏,#天工开物未完成版# #指尖上的中国味# 等话题轮番上热搜。视频平台上,各种二创剪辑乱飞,有人剪燃向,有人剪泪目向,还有人把老铁匠抡锤那段配上“热血BGM”,播放量轻松破百万。

周一早上,万象文创。

顾言朝刚走进公司,就被一群同事围住。

“顾哥!你上热搜了!”小林举着手机,“你看,这条视频下面都在问——‘这是谁设计的?太懂中国味了!’”

“你出名了。”另一个策划挤过来,“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提案里写——‘国家级开幕式视觉团队原班人马’?”

“低调点。”顾言朝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你再翘一点,就能挂钥匙了。”苏清浅走过来,把一份新项目书丢到他桌上,“别高兴太早,下一个项目,能把你从热搜上打回原形。”

顾言朝翻开项目书,封皮上几个大字:

【“星河未来城”品牌发布会视觉与整体包装】

客户:星河未来城(一个主打“未来科技生活方式”的地产综合体)。

关键词:未来感、科技感、国际化、极简、去符号化。

看到“去符号化”四个字,顾言朝心里“咯噔”一下:“这谁写的?”

“客户。”苏清浅说,“他们看过你在天工纪元上的方案,觉得你很有想法。”

“然后呢?”

“然后他们说——”苏清浅翻到备注页,“‘我们要的是完全相反的东西。’”

顾言朝看备注:

【备注:本次发布会不希望出现任何明显的中国传统元素(如纹样、书法、器物轮廓等),整体视觉需具备高度“普适性”与“国际化”,避免“过度国风”。】

“……”顾言朝沉默三秒,“他们嫌我太国风?”

“可以这么理解。”苏清浅说,“他们觉得,‘天工纪元’那种‘太有中国味’的东西,只适合国家级活动。”

“商业项目,要的是——”

“谁都能看懂,谁都不会反感,谁都能掏钱的‘安全审美’。”

“说白了,就是——”

“去国风,去个性,去记忆点。”

“只留——”

“卖房子。”

顾言朝:“……”

“这不是让我——”

“从‘天工开物’,退化成‘售楼处效果图’?”

“你可以这么理解。”苏清浅拍了拍他的肩,“欢迎回到现实。”

周二下午,客户提案会。

星河未来城的营销总、设计总监、品牌总监一字排开,桌上是清一色的银色笔记本,会议室灯光打得像产品发布会现场。

“我们的定位很清晰。”营销总打开PPT,“星河未来城,是为‘新全球公民’打造的未来生活场。”

“我们的客户,是那些经常往返于新加坡、迪拜、伦敦的人。”

“他们不需要看到什么‘中国味’,他们要的是——”

“熟悉的陌生感。”

“什么意思?”顾言朝问。

“就是——”设计总监接过话,“不管他们在哪个城市,走进我们的售楼处,看到我们的发布会,都能有一种——”

“‘哦,这很高级’的感觉。”

“但又不会觉得——”

“‘这太中国了’。”

“太中国,会有距离感。”品牌总监补充,“尤其是对我们的海外客户。”

“所以,我们这次的核心诉求是——”

“视觉上要干净、克制、极简,不要纹样,不要书法,不要任何会让人联想到‘传统’的东西。”

“我们要的是——”

“纯粹的未来。”

顾言朝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沉默棋手说过的一句话:

“文明需要的是——清晰,干净,没有杂音。”

“……这味儿有点熟。”他在心里说。

“长河。”顾言朝在心里问,“这算不算,沉默棋手在现实里的甲方版本?”

“算。”长河说,“只不过——”

“他们不是要沉默,而是要——”

“一种安全的、去文化的、全球通用的‘高级灰’。”

“在他们眼里,‘国风’是一种‘噪音’。”

“会影响产品的‘普适性’。”

“所以,他们要把这些噪音,全部抹掉。”

“只留下——”

“谁都能接受,谁都不会记住的画面。”

顾言朝翻了翻自己之前准备的草案——

里面有他习惯性加入的一些“中国味”细节:比如用未来感的线条重构斗拱结构,用发光的“星河”模拟传统星图,用极简的粒子模拟水墨晕染。

他原本的想法是——

“让未来,长在传统的肩膀上。”

但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大概率会被批成“太国风”。

“你有方案了吗?”营销总看向他。

“有。”顾言朝说,“不过——”

“我想先听听你们,对‘未来’的理解。”

“未来?”设计总监笑了笑,“未来就是——”

“没有过去。”

“没有负担。”

“没有历史的影子。”

“是一张——”

“干净的白纸。”

顾言朝心里一沉:“那如果,这张白纸上,本来就有字呢?”

“那就擦掉。”营销总说,“或者——”

“换一张纸。”

会后,顾言朝把初稿扔给苏清浅:“你看。”

PPT上,是一个完全“去国风”的方案——

极简几何体块、冷色调光线、流动的数据流、抽象的粒子云,没有任何可以被识别为“中国”的元素。

整体感觉:高级、干净、安全。

——以及,极其无聊。

“你这是——”苏清浅翻了两页,“完全按他们说的来?”

“不然呢?”顾言朝说,“他们要的是‘不要太国风’,我要是再往里面塞斗拱和水墨,他们当场就能把方案撕了。”

“可这样——”苏清浅皱眉,“一点记忆点都没有。”

“这不正是他们要的吗?”顾言朝说,“‘谁都不会反感,谁都不会记住。’”

“你真打算就这么交?”

“不然呢?”顾言朝摊手,“我总不能在他们的发布会上,再搞一次‘天工开物未完成版’吧?”

“他们会当场把我开除出创意圈。”

苏清浅沉默了几秒:“你心里,真的觉得这样没问题?”

顾言朝没说话。

“长河。”他在心里说,“我是不是——”

“在向甲方,交出我的‘沉默版’?”

“你是在向市场,交出一个‘安全版’。”长河说,“这本身没问题。”

“问题是——”

“你要搞清楚,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还是你被他们的审美绑架了。”

“如果是前者,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收钱。”

“如果是后者——”

“你就是在帮他们,在文明长河里,刷一层‘高级灰’。”

“把所有有味道的东西,都盖住。”

周三晚上,顾言朝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对着那套“安全方案”发呆。

屏幕上,是一个极简的未来城市模型:

流线型建筑、悬浮道路、自动驾驶舱、全息广告牌……

所有东西都很“未来”,很“国际化”,很“安全”。

——但没有任何“人味”。

他试着在模型里加一点东西——

比如,一个小面馆的霓虹招牌。

比如,一个挂着晾晒衣服的阳台。

比如,一个摆着旧书摊的街角。

可每加一个,他就会下意识想到客户的话:

“不要任何会让人联想到‘传统’的东西。”

“避免过度国风。”

“要干净,要克制。”

然后,他又把那些东西删掉。

模型重新变回干净、克制、安全的未来。

“你看。”长河说,“你已经开始,替他们‘自我审查’了。”

“这比他们直接要求,更可怕。”

顾言朝苦笑:“那我还能怎么办?”

“不做这个项目?”

“辞职去画国画?”

“还是——”

“在发布会上,给他们来个‘天工开物未完成版2.0’?”

“你可以先别急着选。”长河说,“今晚,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

“你小时候住过的那条老街。”长河说,“你不是一直说,那条街被拆了吗?”

“被拆了我还能去哪?”

“去——”长河说,“它在文明长河里留下的影子。”

顾言朝闭上眼。

“文明长河——”

“以青子·天青为引。”

“带我去——”

“那条被拆掉的老街。”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

再睁眼,他站在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上。

青石板路、斑驳的墙面、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小饭馆、屋檐下晒着的咸鱼、门口摆着旧书摊的老爷爷……

所有东西,都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这里是——”顾言朝愣住,“我小时候住的那条街?”

“是它在文明长河里的‘存档’。”长河说,“现实中,它已经被拆掉,变成了一个叫‘星光广场’的购物中心。”

“但在文明长河里,它还活着。”

顾言朝沿着街道走,每一步都踩在记忆上。

小时候常去的小卖部,门口的玻璃罐里还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

巷口的裁缝铺,缝纫机还在“嗒嗒”响;

转角的修鞋摊,老师傅正低头补一只旧皮鞋。

“你看。”长河说,“这些东西,在星河未来城那帮人眼里,可能都是——”

“‘太国风’、‘太土’、‘太有记忆点’。”

“但在文明长河里,它们是——”

“构成你审美底层的一块块砖。”

“你现在,要把这些砖,全扔了吗?”

顾言朝沉默。

“我不是要扔。”他说,“我只是——”

“在一个项目里,暂时不用。”

“商业项目嘛,总要考虑客户。”

“可你知道吗?”长河说,“星河未来城那块地,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条老街。”

“被拆掉,变成了现在的‘高级规划区’。”

“现实里,老街已经没了。”

“文明长河里,它的影子也在变淡。”

“如果你再在这个项目里,主动抹掉所有‘国风’、所有‘传统’、所有‘记忆点’——”

“你不是在帮客户卖房子。”

“你是在帮他们——”

“在文明长河里,给这条老街,再盖一层水泥。”

顾言朝心里一震:“你是说——”

“我这次的选择,不只是一个商业方案的选择。”

“也是——”

“要不要,给这条老街留个缝?”

“对。”长河说,“你可以做一个‘安全版’方案,让他们满意。”

“但你也可以——”

“在‘安全版’里,藏一个‘老街版’。”

“让那些愿意看的人,能在未来城的模型里,找到一点——”

“过去的影子。”

顾言朝抬起头,看向老街尽头。

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

小时候,他常和小伙伴在树下玩,用粉笔在地上画棋盘,用石子当棋子。

“长河。”他在心里说,“我想——”

“在星河未来城的模型里,留一棵树。”

“一棵,不会出现在任何‘高级规划图’里的树。”

“可以。”长河说,“但要小心。”

“你不能明着放。”

“你要把它,藏在——”

“他们不会注意的缝隙里。”

“比如——”

“一条被数据流过的暗巷。”

“一片被粒子覆盖的屋顶。”

“一扇,永远不会被打开的窗户后面。”

“让它成为——”

“只有少数人能看见的‘国风彩蛋’。”

顾言朝笑了笑:“这挺符合我现在的定位。”

“国家级开幕式的视觉设计,背地里给商业项目偷偷塞国风彩蛋。”

“这叫——”

“双面执棋人。”

周四,第二次提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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