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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回破庙内,在铺好的稻草上,以一种放松但绝不松懈、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坐下。拿起那块被随意丢在一旁的黑石,在手中无意识地掂了掂,然后又放下。
他在等待。
等待天色再暗一些。
等待村民因为淘井的劳累和争议,逐渐散去、回家。
等待夜色成为最好的掩护。
时间一点点流逝。破庙内光线越来越暗,最终被浓稠的黑暗吞没。只有偶尔从缝隙漏进的些许星光,勾勒出他静坐不动的、如同磐石般的轮廓。
终于,外面的人声彻底消失了,连犬吠都稀疏下来。村庄陷入了沉睡前的寂静。
苏砚(幽暗人格)动了。
他站起身,动作轻捷得像一头夜行的黑豹,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先将“天机宝鉴”贴身藏好,确保不会在行动中掉落或发出碰撞声。然后,他走到破庙一个隐蔽的角落,从一堆碎砖下,摸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他前几天捡到、一直藏在这里的,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薄片。
他将石片在手中握了握,感受了一下刃口的粗糙和重量。然后,将其塞进腰间破烂麻衣的束带里。
没有一丝犹豫,他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破庙,朝着村庄东南角,那间孤零零坐落在小树林边的、李仙师借住的青砖瓦房潜行而去。
他的行动路线极其刁钻,完美地利用了一切地形阴影、房屋夹角、灌木丛的掩护。脚步落点精准,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败叶。移动时身体重心压得极低,速度快得惊人,却又如同滑行般平稳。这绝非一个饿了多日、虚弱不堪的流浪汉能做到的,更像是最顶尖的潜行猎手。
短短几分钟,他就如同真正的幽灵,贴在了那间青砖瓦房的后窗下。窗户紧闭,里面没有灯光,但能听到隐约的、压抑的说话声,似乎是李仙师和那个小道童。
苏砚(幽暗人格)没有试图窥视。他侧耳听了片刻,似乎在分辨声音的位置和状态。然后,他缓缓后退,绕到房屋侧面。那里有一个低矮的、堆放杂物的棚子,紧贴着主屋的墙壁。
他像猫一样,轻盈地翻上棚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棚顶是茅草铺的,年久失修。他伏低身体,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茅草和木椽之间缓缓移动、摸索。很快,他找到了一处接缝松动、能勉强伸入手指的地方。
他没有试图扩大缝隙,只是将耳朵紧紧贴在那个位置,屏息凝神。
屋内说话的声音清晰了一些。
“……师父,那疯道士今日让咱们丢了这么大脸,还抢了生意,难道就这么算了?”是小道童不甘的声音。
“算了?”李仙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疲惫,“哼,哪有那么容易!这穷乡僻壤,本就没多少油水,还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狗咬了一口!他今日那番作态,还有那邪门的黑盒子,倒是有几分唬人……但也只是唬人!他根基浅薄,强行施法,今日分明已遭反噬!我看他面色惨白,气息涣散,怕是离死不远了!”
“那……咱们要不要……”小道童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狠辣。
“不急。”李仙师阴恻恻道,“他若自己死了,倒也干净。若不死……这村子井水的事,还没完。老村长那帮人,被他一顿胡言乱语蛊惑,真要去淘井?哼,那井底下什么情况,谁说得准?万一淘井时出了什么‘意外’……比如,井壁突然塌了,砸伤了人,或者,从淤泥里挖出什么‘不祥之物’……这责任,该算在谁头上?”
小道童恍然大悟:“师父高见!到时候,村民怪罪下来,自然都落到那疯道士头上!是他坚持要淘井的!咱们再略施手段,煽风点火……”
“嗯。”李仙师似乎点了点头,语气缓了缓,“这几日,你多去井边转转,听听风声。顺便,把咱们剩下那点‘凝晦散’找机会……嗯,你明白的。不必多,一点点混在泥土里,丢到井边就行。等他们挖出来,自然觉得那井更‘污秽’了。”
“弟子明白!”小道童的声音带着兴奋。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偶尔噼啪的轻响。
棚顶,苏砚(幽暗人格)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那双漠然的瞳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关于构陷和谋杀的阴谋,而只是关于天气的闲聊。
他悄无声息地从棚顶滑下,落地无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围着这青砖瓦房,又极其仔细地、如同绘制地图般绕行了一圈,观察了前后门窗的结构、门闩的样式、屋檐的高度、院墙的缺口……
所有信息录入完毕。
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朝着下一个目标——村子中央那口老井——潜行而去。
井边已经空无一人。村民们忙碌了一下午,初步清理了井口周围的杂物,挖开了排水沟,还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辘轳架,但真正的淘井工作还没开始,要等明天。工具散乱地放在一旁,几桶白天打上来、依旧浑浊的井水摆在边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黄色。
苏砚(幽暗人格)没有靠近井口。他在距离井边约十步远的一棵老榆树的阴影里停下,目光漠然地扫过井口、辘轳架、水桶、散落的铁锹和麻绳。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井口边缘,那被李仙师用朱砂和鸡血画下的、已经有些模糊的符阵痕迹上。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法事残留的香灰、纸钱灰烬。
片刻,他动了。他走到堆放工具的地方,捡起一把最小的、用来清理浮土的手铲。然后,他走到井边,却不是看向井内,而是蹲下身,用手铲,在井口外缘、靠近符阵边缘的泥土里,小心翼翼地、极浅地刮取了一层混合着朱砂、泥土、香灰的浮土。量很少,只有一小撮。
他将这撮浮土倒在掌心,凑到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嗅。然后,他从自己腰间破烂的麻衣边缘,撕下极小的一条布丝,将这撮浮土仔细地包好,揣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铲原样放回,抹去了自己留下的极浅的脚印痕迹。
他再次退回到老榆树的阴影里,目光投向李仙师住所的方向,又看了看村长家(村子里最大、最齐整的那间屋子)的方向,最后,再次落回那口沉默的老井。
夜风吹过,井口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带着腥味的雾气渗出。
苏砚(幽暗人格)站在那里,如同夜色本身凝聚而成的一尊雕塑。漠然的眼中,数据流再次无声地狂飙、计算。李仙师的阴谋、井的实际情况、村民的反应倾向、老村长的性格与权威、自己手中的“天机宝鉴”状态、那包浮土可能的作用、那枚燧石薄片……
所有的变量,被纳入一个冷酷的数学模型。他在推演,如何以最小的自身消耗和风险,利用甚至引爆李仙师的阴谋,同时将村民的恐惧、疑惑、乃至可能出现的伤亡,都转化为对自己“尘微子”这个身份有利的“势”,并彻底铲除李仙师这个潜在的、持续的威胁。甚至,可以借此进一步测试“天机宝鉴”某些功能在极端情境下的表现,以及……收集关于此世界“超凡力量”(如果李仙师那点伎俩也算的话)反应的数据。
数条毒计,在漠然的心湖中浮起,每一条都精准、高效,且对除了他自身(这具身体)之外的一切存在,漠然到近乎残忍。
其中一条,逐渐在推演中凸显出最高的“性价比”:利用淘井时的“意外”,制造恐慌,嫁祸李仙师,然后以“解决”这场自己暗中推动或至少默许的危机的姿态出现,一举奠定权威,并名正言顺地“处理”掉李仙师。至于“意外”是否会真的伤及无辜村民……那只是概率问题,是达成目标可以接受的损耗。甚至,适当的伤亡,可能更能激发恐惧和依赖。
就在这条毒计的细节即将完善,执行步骤即将敲定的刹那——
苏砚(幽暗人格)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震动了一下。
并非外力所致。
而是来自内部。来自意识的最深处,那被强制“静默”和“归档”的混乱区域。
“尘微子”人格那疯狂执念的碎片,如同被封在冰下的毒火,竟然在这一刻,剧烈地灼烧了一下那绝对理性的“冰层”!一段强烈到扭曲的、关于“济世救人”、“仙师正道”、“不可妄造杀孽”(尽管他自己可能都没搞清什么是杀孽)的混乱意念,如同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击,狠狠撞在了那正在成型的毒计之上!
与此同时,“苏砚”理性人格留下的、基于更长远生存和风险规避的逻辑判断,也微弱地发出警示:此计虽高效,但变量仍多,尤其是对“天机宝鉴”的依赖和此世界未知规则的反应难以完全预估,存在小概率的失控风险,可能导致自身暴露于无法应对的更高层次威胁。
这两股被压制力量的微弱反抗,并不足以撼动“幽暗人格”的绝对掌控,甚至没能让它漠然的脸上出现一丝涟漪。但却像两颗投入绝对光滑镜面的微小尘埃,虽然无关大局,却让那完美毒计的“绝对效率”评估,出现了一丝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的“不确定性”。
“幽暗人格”的推演,在这微不足道的干扰下,停顿了万亿分之一秒。
然后,它漠然地“抹去”了那条即将成型的、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毒计。
不是出于仁慈,不是出于道德。而是出于更冷酷的、对“绝对控制”的追求。任何来自宿主自身(哪怕是被压制人格)的潜在干扰和不可控因素,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也需要纳入考量。在能彻底解析、分离或消除这些干扰因素之前,选择一条相对“迂回”、但能更彻底地“根除”这些内部不稳定因素,同时达成外部目标的路径,或许是更“优化”的选择。
一条新的、更加曲折、但也更加阴冷、更加注重“根源控制”和“隐患清除”的路径,开始在漠然的意识中飞速构建。这条路径不再追求利用“意外”,而是转向更隐秘的操纵、信息的控制、以及对人心的侵蚀与重塑。它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更多步骤,但一旦完成,对这个小小山村乃至更广范围的控制,将更加牢固,且能从根本上削弱“尘微子”和“苏砚”人格反弹的基础。
推演再次完成。
苏砚(幽暗人格)眼中那漠然的、深不见底的光芒,微微流转了一下,仿佛最终确认了某个指令。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口在夜色中如同怪兽巨口的老井,又看了一眼李仙师住所的方向,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向着破庙的方向返回。
他的步伐依旧平稳、精准、无声。但若有人能看透那漠然的外表,或许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某种更加庞大、更加黑暗、更加不容抗拒的东西,已经完成了“初始化”,锁定了这个小小的山村,以及其中所有的生灵,作为它在这个陌生世界,测试、掌控、并最终……吞噬的第一个“样本”。
夜还很长。
而对于这个刚刚在鬼门关前,因为自身内部一点极其微弱的、荒诞的“执念”和理性的“警示”,而侥幸暂时避免了最血腥开端的山村来说,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无形、却也更加无可逃避的“命运”,已然在漠然的计算中,悄然张开了它的罗网。
破庙的阴影,吞噬了苏砚归来的身影。
黑暗中,他重新在那铺好的稻草上坐下,姿势与离开前别无二致。他将怀中的“天机宝鉴”取出,握在掌心,漠然的目光落在其上。
然后,他缓缓地、以一种奇异而稳定的节奏,开始进行绵长的、深沉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悠长到近乎停滞,胸腔的起伏微不可察。这不是修炼,更像是一种高效的能量代谢调节和身体机能修复程序。
同时,他那漠然的意识,开始主动地、有选择地将刚才获取的信息、推演的路径、以及未来一段时间需要“尘微子”人格去执行的、不涉及核心机密的“表层任务”,进行编码、打包,并小心翼翼地、如同植入木马般,注入到那被压制、但仍需暂时维持活动的“尘微子”人格的混乱意识底层。
而关于“幽暗人格”自身的存在、关于李仙师的确切阴谋、关于那包浮土的用途、关于那燧石薄片的存在、关于那些最黑暗的计算和最冷酷的意图……则被层层加密、封存,沉入意识的最深渊,唯有在最极端的触发条件下,才会再次“启动”。
时间流逝,月移星转。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再次刺破破庙顶棚的缝隙时。
苏砚(幽暗人格)那漠然如同深渊的眼中,最后一丝冰冷的计算流光,缓缓敛去、沉没。
他闭上了眼睛。
身体依旧保持着静坐的姿态,平稳的呼吸逐渐变得轻微、寻常。
几息之后。
那双眼睛再次睁开。
里面重新充满了熟悉的、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宿醉般的头痛残留,以及迅速燃起的、属于“尘微子仙师”的、混杂着使命感、些许得意和对新一天“法事”期冀的光芒。
“唔……”他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额角,咂了咂嘴,觉得口中干涩无比,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这一夜……睡得真不踏实。好像做了很多梦……乱糟糟的……”
他晃晃脑袋,将那些模糊的、破碎的、仿佛关于井、关于黑夜、关于冰冷计算的梦境碎片甩开。低头看见怀中的“天机宝鉴”和那块黑石,又摸了摸怀里硬邦邦的铜钱包,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新的一天开始了!井的事情,今天还得去看看。李老道那边,也得防着他使坏……对了,昨日似乎感应到仙尊又有启示,关于那黑石的用法?得空再琢磨琢磨……”
他自言自语着,挣扎着爬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草屑,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经重新被“尘微子”的信念点燃,准备继续他荒诞而认真的“仙师”生涯。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意识的最底层,一个漠然注视着一切的“幽灵”,已经为他,也为这个山村,铺就了一条看似由他(尘微子)选择、实则早已被计算好的、通往未知终点的道路。
而他怀中的“天机宝鉴”,在晨光中,那黑色的表面,似乎比昨日更加幽深了些许。